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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父是什么意思)-黑兽
先祖,观念,厉鬼(鬼父是什么意思)-黑兽
发布时间:2020-12-06加入收藏来源:互联网点击:
四、“魂魄凭依于人”:魂的初始状态
“魂魄冯(凭)依于人”的命题取自子产之语“魂魄犹能冯(凭)依于人”。我们应当探讨一下它的来历。
“魂”之观念源于春秋时期,但在起初阶段还没有脱离人体而存在,而只是与存在于人体中的“魄”相对应的一个概念。魂观念在春秋时期最典型的一个表达,出现于作为“博物君子”的大政治家子产的言论中。春秋后期,郑卿伯有骄奢无礼而又刚愎自用,在内乱中被杀。过了几年,郑人谣传伯有回来寻衅报仇,引起恐慌,子产立伯有之子为郑国大夫,慌乱才止息。郑卿子大叔询问原因,子产说:“鬼有所归,乃不为厉。吾为之归也。”意谓鬼要有归宿之处才不会成为厉鬼,他立伯有之子为大夫,使伯有得享祭,伯有就安而止乱了。子产出使晋国时,还就此事向晋卿解释道:
人生始化曰魄,既生魄,阳曰魂。用物精多,则魂魄强,是以有精爽至于神明。匹夫匹妇强死,其魂魄犹能冯(凭)依于人,以为淫厉,况良霄,我先君穆公之胄、子良之孙、子耳之子、敝邑之卿,从政三世矣。郑虽无腆,抑谚曰“蕞尔国”,而三世执其政柄,其用物也弘矣。其取精也多矣,其族又大,所冯厚矣,而强死,能为鬼,不亦宜乎?(《左传》昭公七年)
鬼神魂魄之事只存在于人的想象空间中,因为没有实在依据,所以要将其厘清,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尽管如此,子产以类乎精神之观念进行解释,却是合乎逻辑的说法。其意谓人的形魄具而魂气相附,离开形魄,魂气焉附?依子产之意,所谓“魄”即人的体魄,亦即身体。“魂”即人之阳。人强壮时,魂魄“精爽”,类乎后世所言的“精神”,可以达到“神明”的地步,仍然可以附着于人。人活着时奉养丰厚,多得物之精华,其魂魄强大,凭依于其人,便可死犹复生而成厉鬼。子产认为,这就是伯有死后多时,犹能回来复仇的原因。
那么,什么是“魄”?它和人的身体有何区别呢?子产的这番话没有给出答案,只是说人出生时就有魄,是与生俱来者。人自来就有体有魄,那么魄与体是什么关系呢?关于这个问题,我们不得不寻找子产之前的“魄”的意义。“魄”,本是“霸”的代用字。最早见于《尚书·康诰》的记时之语“惟三月哉生魄”,伪孔传:“明消而魄生。”汉儒马融注谓:“魄,朏也,谓月三日始生兆朏,名曰魄。”所谓“哉生魄”即彝铭习见的“既生霸”。每月晦朔之时,月亮不在天穹显现,虽然人所不见,但在想象中却是必然存在的天体,那就是所谓的“霸”。简言之,对于月亮而言,“霸”即是人眼所未见的实有之月亮。这样的月亮升起,月牙儿每天生长,就渐至“既生霸”的阶段。按照王国维的说法,“既生霸谓每月八九日以降至十四五日”,正是月牙儿渐长至圆月的时段。暗黑之月变成明亮之月,亦即“既生霸”之意。周人以月相之“霸”来解释人的死生之事,因为音同而写作“魄”。这应当是很恰当的喻指。“霸”之于月,人所不见,但必属实有;“魄”之于人,人所不见,亦必当为实有。霸和魄,皆为人所想象中之实有。月之霸(魄)是月亮的实在,它是肯定存在的,而非虚构,只是人们暂时看不到而已。引“霸”为“魄”是周人的一大创造,是观念史领域的一个重要进展。魄存在于人体之中,也是人体的实在,只是人看不到它而已。
“魄”字虽出现于西周时期,但现在从可靠文献中还找不出当时的人用“魄”来解释人之生死问题的用例。这种用例,首见于《左传》的记载。据载,春秋时期有两次用“魄”释人之将死的用例。兹引之如下:
晋侯使赵同献狄俘于周,不敬。刘康公曰:“不及十年。原叔必有大咎。天夺之魄矣。”(宣公十五年)
子产举不踰等,则位班也。择善而举,则世隆也。天又除之,夺伯有魄。(襄公二十九年)
前一条材料谓春秋前期,周卿刘康公预言晋臣赵同(即“原叔”)不出十年将死。后一条谓春秋中期,郑国的裨谌预料子产将执政,不仅因为他有能力,而且上天为其除掉障碍,权臣伯有必将死掉,就是天为其所清除的障碍之一。原叔和伯有将死的原因,就是天夺去了其“魄”。依子产的说法,魄是人与生俱来者,亦即人的精神的一部分。人的精神分为魂、魄两部分,与人体联系紧密者为“魄”,联系较少者为“魂”。在周人认识中,霸是月亮的另一形态,无霸则月不生。人之魄亦然,无魄则人不生。亦即子产所云“人生始化曰魄”之义。人无魄则不能生存,天夺去原叔、伯有之魄,则此二人之死即为必然。
可以说终春秋之世尚未有魂、魄离开人体的观念出现。《老子》第十章:“载营魄抱一,能无离乎?”其中“营魄”,自汉儒开始往往把它释为灵魂或魂魄。直到当代学者朱谦之才辨析其义,有了正确解释:
以灵魂训营魄,似有未至。魄,形体也,与魂不同,故《礼运》有“体魄”,《郊特牲》有“形魄”。又魂为阳为气,魄为阴为形。高诱注《淮南·说山训》曰:“魄,人阴神也,魂,人阳神也。”王逸注《楚辞·大招》曰:“魂者阳之精也,魄者阴之形也。”此云“营魄”即阴魄。《素问·调精论》“取血于营”,注:“营主血,阴气也。”又《淮南·精神训》:“烛营指天。”知营者阴也,营训为阴,不训为灵。
朱谦之的这个说法,一反汉儒以来的旧说,近乎经文本旨,洵为卓识。“抱一”的“一”,可取高亨“身体”之说,意为“阴魄固守于身体,能不分离吗?”老子这句疑问之辞,意味着阴魄可能与身体分离,但老子没有明说,他只是提出问题供人们思考而已。
要之,春秋后期出现了魄、魂的说法,但只是对于鬼观念的一个深化认识,多用来说明鬼何以存在,何以变为厉鬼的问题。在时人观念中,魄和魂都没有走出人体而飘逸飞扬。此即子产所谓“魂魄冯(凭)依于人”的意思。所谓魂魄,是人生活的支柱,类乎后世所言的气魄、精神。据《晏子春秋·内篇》记载,齐景公美衣华冠自矜骄傲,晏婴劝谏说:“万乘之君,而壹心于邪,君之魂魄亡矣,以谁与图霸哉。”依晏婴之意,魂魄还是在景公体内,若离开了,景公就类同死人,还怎么能够争取霸权呢?晏婴提倡慎独,《晏子春秋·外篇》有“独寝不惭于魂”之说,他所说的“魂”实即人心,也还不是离开身体而存在的灵魂。总之,春秋后期虽然出现了魂之观念,但不仅“魂魄相依”不能分开,而且它们也不能与人体分开。魂魄还没有飞升到幽阴之处,而仍然附着于身体。这个认识,给人的生命涂抹了最后一缕暖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