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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父是什么意思)-黑兽
先祖,观念,厉鬼(鬼父是什么意思)-黑兽
发布时间:2020-12-06加入收藏来源:互联网点击:
我们可以提出一个经学史上的问题,由此来看“魂”观念形成的时代。《诗·郑风·出其东门》有“聊乐我员”句,郑笺:“员,音云。本亦作云。韩诗作魂。魂,神也。”孔疏:“云、员,古今字,助句辞也。”清儒胡承珙举多例证成笺、疏之说。《诗经》诸《风》写定于春秋时期,晚不至战国。汉代古文家所传《毛诗》作“员”,当是此诗的本来面貌,韩诗“员”作“魂”,应当是战国时人所为,经汉代今文家认同,而载于《韩诗》,清儒陈乔枞说:“毛、韩,师传各异,训义不必强同。”调停两说,实为平实之论。“聊乐我员(云)”,意即“聊乐于我”。改“员”为“魂”之后,意思就变成了“聊乐我心”。战国时期,人们常用“魂”指心,指精神。读“我员”,为“我云(魂)”,意指“我心”。改“员”为“魂”,虽然是将他意化为己意的误读,但却颇合战国秦汉时人的观念。改“员”为“魂”,若是韩诗对于古文的更改,可以说是对于战国时期“魂”观念流行的社会认识的顺应。
无独有偶,《逸周书·祭公》有一个相类似的例子,值得探讨。这是因为此篇提到“魂”,若果如此,则早在西周穆王时代就有了魂之观念,所以不得不予以深入探讨。此篇载病笃的卿士祭公谋父对看望他的周穆王的肺腑之言,开首提到:“朕身尚在兹,朕魂在于天。昭王之所勗,宅天命。”这是两句没头脑的很费解的话。孔晁注说其意是:“我魂在于天,言必死也。”清儒卢文弨引用梁氏说,提出不同意见,谓:“‘朕魂在于天昭王之所’九字当连一句读。注似非是。”近年面世的清华简《祭公》篇载此语是:“朕身尚在兹,朕
在朕辟卲(昭)王之所,亡图不智(知)命。”证明梁氏说洵为卓识。对于我们讨论的问题而言,关键在于
字。这个字从“员”,而“员”、“云”二字古通,将这个字读为“魂”,于古音通谐来说是没有问题的,并且有《逸周书》为证,所以不少专家将此字直接释读为“魂”。这固然是有根据的说法,但却忽略了社会观念的变化对于文本的影响。其一,早在周穆王的时代,魂之观念远未出现。若《祭公》篇果有“魂”,只能是以后世的观念述史的结果。其二,
字,非必读为魂。这个字除了从“员”之外,还从上下叠加的两个“虫”字。古字偏旁位置每有不同。上下叠加的两“虫”字亦可写为“
”,亦即习见的“昆”字。
字可以读为“员”,亦可读为“(昆)”。其三,若将
读为“昆”,则可以较好地通释句意。“朕身尚在兹”,简文“尚”当释为“犹”。意思是说我虽病笃,但此身犹在于此,即在你穆王身旁服务。“朕
在朕辟昭王之所”,简文的“
(昆)”当释为“後”,意即我之身以后要到我的君主昭王之所,亦即去伺候昭王。两句简文前后呼应,表现了祭公忠于王室的心情。《逸周书·祭公》篇改
为“魂”,意思就变得与后世所语“身在曹营心在汉”相类似,这显然对前来探望祭公的穆王不够恭敬,说自己死后到昭王那里,就避免了对时王的不恭。清华简《祭公》篇的简文为《逸周书》此篇的祖本,后出的《逸周书》此篇对于这个字的更动,适应了战国后期魂观念大行于世的社会认识潮流。
战国是一个思想之门洞开的时代,是数千年积聚的文化之力得以喷薄迸发的时代。战国诸子每以讲求精神理念见长,其不少论述都引入了魂的观念,并且创造性将它描绘。儒家学派发扬春秋时人的“魂气”说,谓“魂气归于天。形魄归于地”(《礼记·郊特牲》),儒家后学还说这是“天望而地藏”,魂虽然还没有摆脱物质性的“气”,但已凭藉着气可以飞升而上。按照这个描述,“魂”犹然是一缕能够看得见的青烟。在诸子的不少论说里,“魂”几乎被视作“心”、“精神”的同义语。如《晏子春秋·外篇》说:“君子独立不惭于影,独寝不惭于魂。”这里所说的“魂”相当于“心”,指君子心安。《韩非子·解老》篇云“凡所谓祟者,魂魄去而精神乱,精神乱则无德。鬼不祟人则魂魄不去,魂魄不去而精神不乱,精神不乱之谓有德。”在这里,韩非子直接把魂魄视为精神之源。《荀子·致士》:“诚信如神,夸诞逐魂。”《庄子·在宥》:“解心释神,莫然无魂”,同书《刻意》:“其神纯粹,其魂不罢(疲)。”《吕氏春秋·禁塞》篇形容多言劳苦之状是“单唇乾肺,费神伤魂”,都把“魂”与“神(精神)”直接相等。诸子关于精神、思想的认识虽然十分深刻,但对于精神与思想的边界却缺乏论说。后世所讲思想活动的极致境界的“寂然凝虑,思接千载;悄焉动容,视通万里。吟咏之间,吐纳珠玉之声;眉睫之前,卷舒风云之色”,关于这种境界的描述,在诸子之书尚未见到。可以说在以理性思维为主体的诸子那里,“魂”观念的飞升还是有一定限度的。
真正放飞“魂”之观念,让它凌空踏虚进入无限制境界的是战国晚期的浪漫主义文学大师屈原。他曾谓自己“昔余梦登天兮,魂中道而无杭”,意谓梦到自己登天,魂至半道而徬徨不进。在屈原那里,魂可以飞升上天,在天空徬徨徘徊。屈原被逐出郢都顺江而上,流亡四方的时候,魂亦随之。《哀郢》:“羌灵魂之欲归兮,何须臾而忘反(返)。”《抽思》:“惟郢路之辽远兮,魂一夕而九逝。曾不知路之曲直兮,南指月与列星。愿径逝而不得兮,魂识路之营营。”是说虽然魂在四方,但时刻都希望返回郢都,但郢都辽远,只能由识路之魂,营营独往。“灵魂”即可上天,亦可周游四方。放飞灵魂最为著名的作品是屈原的《招魂》。此篇首章谓:“魂兮归来!去君之恒干,何为四方些?舍君之乐处,而离彼不祥些!”诗意呼唤离开身体的亡魂归来,询问亡魂为什么要离开自己日常的欢乐居处而到那充满不祥的荒远之地。从次章开始,诗篇就历数东、南、西、北四方荒远之地的危害,又说上天入地的艰险。总之,灵魂若去上下四方,不管到哪里都是危害无穷,只有返回自己的故居才是安乐之乡。然后又用浓墨重彩描绘故居之奢华精美,饮食之丰盛可口,乐舞之荡人心魄,以此呼唤“魂兮归来”。《招魂》风格奇谲,用辞典丽,其呼唤声中流淌着青春的美好记忆。它是一首灵魂的挽歌,也表现了人们对于灵魂依依不舍的情愫。战国时代是精神解放的时代,“魂”观念在这个时代的提升,从根本上说是时代精神的折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