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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问我你究竟是哪里好是什么歌(李泽厚逝世一周年:永远走自己的路,总是两面不讨好)
李泽厚,学术,思想家有人问我你究竟是哪里好是什么歌(李泽厚逝世一周年:永远走自己的路,总是两面不讨好)
发布时间:2020-12-06加入收藏来源:互联网点击:
第四,就社会作用或历史意义说,思想家与学问家也是大不一样的。设想一下现代中国如果没有鲁迅、胡适、陈独秀,情况会有怎样的不同?如果没有王国维、陈寅恪、钱锺书呢,情况又是怎样?今日看来,陈、胡算不上什么真正的“思想家”,但他们在思想史上的地位,却比王、陈、钱重要,尽管在学术史上也许相反。当然,如同学问家有大小一样,思想家也有大小之分,两者都有各种层次的差昇和等级。此外,还有两者不同程度和形态的混合或突显,如所谓刺猬与狐狸,等等。
马:中国现在是需要思想家还是学问家?
李:各有所长、各有其用,互不可替代,不必一定要比个高低上下。不同时代需要不同的人,同一时代也需要不同的人,这样才有意义。我们当然需要有一些 (数量不必多)年轻人去勇敢地创造大小“思想”。现在有一种观点,认为只有考据、微观、实证才是真功夫,“思想” 则既不能称为学问,对社会也并无用途;而且似乎谈思想、搞宏观是非常容易的事,不需要下扎实的功夫,却可以名利双收,因此颇为鄙薄,这都是不对的。但是,我更强调的是,中国需要有大批 (人数多多益善)从事各种专业研究的大小专家。我向来反对连基本的知识也没有,就去建构空中楼阁的思想体系和所谓的“思想家”。我早在八十年代就说过,中国在现代化进程中需要大量的专家,自然科学、社会科学是这样,人文学科也是这样,各种各样专家的大量涌现,是时代的需要。
马:但专家也有不同层次之分。
李:学术大师如王国维、陈寅恪就是大专家。他们从事于某个具体领域,做极精深的研究,进而为其所在的领域树立规范,其中也有人触类旁通,突破原有领域,从而成为规范一代学术的大师。学术大师是从专家中产生的。如陈寅恪、冯友兰、金岳霖、汤用彤、钱穆等,就是典型的由专家而成为学术大师者,他们分别在各自的领域中制定了学术规范。成就学术大师,和每个人的素质、条件、机遇有关,和时代条件和学术积累也有很大关系,而路还是要从专家之路走起,但这并不是说要终守一艺、自设樊篱、自我限制。现今学术发展最为需要的正是大量从事微观研究的专家,学术大师也只能从他们中间成长起来。这是我们这个时代的特点,也是我特别呼吁中国要抓紧培养自己的大量学术专家的一个原因。
经李泽厚修改的对话手稿。
理论是需要长期讨论的
马:您管提出,哲学家不能去做什么“哲学王”,也不应追求成为“帝王师”。
李:政治与学术,政治家与学者的关系,本身就是一个值得研讨的重要课题。我有一个观点,过去也曾经说过:理论家与实践家,哲学家、思想家与革命家、政治家,不能混为一谈,应该作出明确分工,无需集于一身。理论可以不计当前厉害,需要长期讨论和反复年辩,可以多种多样、百家争鸣;政治则需要根据当下形势、利害,尽快确定方案,鼓励执行,需要的是意志集中、行动统一,政治会对理论进行选择或折中,但经常只允许一种。
二者在思维方式上是不一样的,若是同一批人,就会相互渗透和影响,就很可能使两个方面都发生误导。当然,理论家和政治家也有各种不同的层次和种类,也有互相交叉渗透的各种情况,这里讲的是一种韦伯所谓的 “理想型”的划分。
马:但“学而优则仕”是中国传统知识分子的人生道路,“士”和“大夫”(有官职)总连在一起,所以从古到今,总有好些学人想着“应帝王”,做“帝王师”。
李:其实在近现代做一个独立学人就非常好。“河汾房杜有人疑,名位千秋处士卑”(龚自珍诗)。休谟靠版税,康德靠他艰辛的授课为生,他们在后世的“名位”已远远超过当年的公卿宰相了,何必再“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呢?“帝王,愿意采用你的理论学说固然好,不用也自有其价值。即使用了,也可以由别人去做。做学问与做官僚,需要不同的本领,这我在五十年代便想清楚了。当然有人很愿意也很能够 “双肩挑”,但却不必成为现代学人的榜样和方向。有人说过,西方有些哲学家也想做“帝王师”,柏拉图、黑格尔、海德格尔便如此,只有康德例外。还是多元选择,自己决断吧。
“六经注我”
马:与喜欢写提纲相联系,在治学方法上,您采用的是“六经注我”而不是“我注六经”。“六经注我”是一种更高的学术境界吗?
李:它们都是规范化的学术研究方式,在治学层次上没有高低之分,只是侧重点不同。这两种方法从古至今都有,各有所长,可以相互补充,互相渗透。我一直认为“我注六经”是基础,但纯粹的“我注六经”是很难做到的,在根本上说“不可能有”,注者总有其“前见”在内。伽德默尔说过,人都有偏见,人都有成见在那里嘛。“我注六经”只能接近历史,永远有一定的限度。我所采用的“六经注我”,是用经典材料来支持我的思想观点,同样是一种严肃的研究方式,与学术规范化毫无冲突。
马:有人批评您的这种“六经注我”,导致了学术界、知识界的浮躁,您是不是有很大压力?
李:没有什么压力,我也不怕压力。第一,我相信我没有那么大的力量。第二,我八十年代的书能在当代不断重版而且卖得不错,这颇令人欣慰。海外批评我的也大有人在,但从未听说我的文章“浮躁”或引起学术界的“浮躁”。第三,我并没觉得现在的学界比八十年代更严肃,更能坐得下来。人们批判八十年代浮躁,我看现在的学术界更浮躁。今天,学者、艺术家、作家们更加重视宣传、炒作、稿费、出场费了,八十年代为学术、为艺术献身的理想被嘲笑或唾弃。学术界还出现了不少专事“丛书”“大全”“学术经典”“学人文丛”工作的人。这可以理解,大家都为了物质的享受、生活的舒坦而奔波操劳,不少人(包括一些在八十年代胸怀理想的人)耐不住寂寞和清贫。这种由于生活刺激引发的“浮躁”恐怕更容易使思想和学术双双失落。其中一些人借各种商业炒作、商业包装不择手段地成“名”成“家”或显赫一时,使现在的文化学术界弥漫着某种极不健康的氛围。
马:您一直强调中国需要“语言的洗礼”。
李:对。我指的是分析哲学,主要指日常语言学派所强调的分析和澄清观念、概念的工作。我经常感到哲学社会科学中的许多基本概念极不清楚,极不准确,很多概念在使用中常常是多义而含混模糊,如讲到的“仁”,只有先给予澄清,才能更好地进行思维。这是很重要的,但我们许多学人根本不重视这一点,不注意概念、命题的精确性。因此我说中国还没有走进语言,还不能确切地、科学地使用语言,中国非常需要这种语言的洗礼。
1987年我写过一篇很短的小文《写文章的人要学点平面几何》就是讲理论文章要概念清楚,论证严密。我五十年代写的谭嗣同文章就搞得很细,分析了几层,当时还没分析得那么细的。我到现在都非常注意概念的清楚,我常常喜欢问你这个概念、这个词语到底什么意思,有些人就是答不上来。要发泄情绪的话,可以去写诗,写小说嘛,在文学艺术里你发泄什么样的情绪、情感都没关系,语言含混、模糊、多义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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