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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如何评价华晨宇的?
他的,音乐,花花你是如何评价华晨宇的?
发布时间:2019-02-08加入收藏来源:互联网点击:
朴树是例外。凡事都有例外。并不妨碍常理。常理是,术业有专攻。华晨宇很拎得清。
五
我记得他曾经批评过华语音乐只重歌词不重旋律的习气。确然。这就是他对于音乐的专业态度。更别说在我看来,大多歌词都极其一般。如只是这样的水准,真的未足以称是重歌词。一首歌曲里,歌词与旋律的关系,我是这样理解的:
歌词是凝住旋律的琥珀。
旋律有羽翼,通过演奏(唱),在飞行,在飞翔。这种通感体验在华晨宇每每的吟唱里格外明晰。音乐是时间的艺术。但在他的吟唱里,时间仿佛凝定了。你感到仿佛有透明羽翅,斜斜而上,悠渺地,划出一整片空间。辽远。空阔。空间的维度向上延展,延展。随着他的吟唱,向上,向上。在一片虚空里,你看到无限灿烂。我年少时看人写到柏拉图的理念说。说是灵魂的故乡原在那个高渺的理念世界。那是一切的美之所在。而在表象世界里,我们都只是浑浑噩噩的行旅人。惟有看到美好的事物时,会恍兮惚兮,隐约回忆起故乡的影子。——他的吟唱里,好像有故乡。我躯壳里昏昧多年的灵魂,在片刻仿佛的回忆里,无限感动,无限怀缅。人在美里,看到自己的来处。
文字很艰难。感官性一不如绘画,二不如音乐。只是排列下去的象征符号,怎么办呢——歌词要表达旋律的意境,仿佛先要捕捉了旋律的影子,将这影子变得小小的,将仍带清香的松脂滴落下去,将小小的旋律影子裹起来,形成一个晶莹剔透的琥珀。旋律影子透明而玲珑,并不如有形昆虫滞碍,而是自在来去,自在游舞,像一个天地的小小景观。
六
无词歌曲,也很好的。但如保有歌词,那歌词与旋律就得相辅相成。这样才能有一个浑成的作品。曲不配词,词不配曲,都是缺憾。以前的话,曲不配词,词不配曲,我就不听嘛。我就去听古典乐了。华晨宇是第一个让我为他的作品可惜,因为歌词未能尽善尽美。这当然只是一己之见。但确觉得,他作品的歌词很大程度上限制了音乐意境的表达。或许有人会问,歌词到底多大程度上能影响音乐意境的表达。不妨看个例子吧。以下是某首大红歌曲的粤语重填版本:
“春秋是场梦,却妄想可转身
智慧要学,笑也要学,但怎样学愚笨
生于大时代,却困于小错失
刹那太薄,永远太重,谁不会太着急”
这原本是哪首歌呢?《爱情买卖》。我想,大概不必我再重复一遍原歌词,人人都可想见其对比了吧。粤语版本是周耀辉的词。新歌名叫《无限》。(但即便歌词如此,我还是没听下去。这就是曲不配词。)
文字具有表达的直接性,即文字直接指涉意思,但音乐只能间接表达。于缺乏音乐素养的听众群而言,歌词的表达会更多掩盖住音乐的表达。很多音乐人都会注意到这种麻烦。歌曲里,旋律始终最为重要,这无疑义。可如果歌词很白,过于刻露、堆砌,旋律的丰富性会被限制在歌词意思最浅层。比如旋律可能有七个层次的表达,歌词只写出了一个层次,那大多听者未必具备足够的音乐素养,会以为只有一个层次。有些类于木桶理论,容积取决于最短的那块木板。我看到有人评价华晨宇歌曲时,用到“中二”一词,很是奇怪。后来看到一些歌词口号很多,概念很多,就能明白这一印象的来由。口号,概念,都是只有一个层次,比如我孤独,我寂寞,我要如何如何。单薄的一层意思,其后没有更深的余味了,就很难动人。怎么向人说我爱你呢?在那个流传甚广的逸事里,夏目漱石说,今晚月色很美。写情绪,不能直接抛出概念,要造情境。举个例子。“抱紧你的我比国王富有,曾多么快乐/ 失去你的我比乞丐落魄,痛多么深刻”,已是较为工整的歌词了,据说灵感来自莎士比亚,以国王的富有与乞丐的落魄对比,来写爱情里的拥有与失去,有点意思。但还是过于概念化了。国王富有、乞丐落魄,也还是泛泛的,并无直观可感的细节。一如主题,一种泛泛的失去。看看林夕写拥有与失去:“你是千堆雪,我是长街/ 怕日出一到彼此瓦解”。多巧妙的比喻。你的拥有某人不过是长街暂有千堆雪。快乐里也惴惴知道,迟早留不住。日出一到,仿佛梦一样的破灭,消融。千堆雪如何能瓦解长街?但写彼此瓦解,是隐写痛苦。短短一句歌词,写已拥有而未失去,但预知失去,忧惧失去,反更珍惜拥有,但珍惜也枉然,毕竟失去是一种宿命等等等等。情绪的层次就出来了。
情绪不能概念化了,那观点呢?表达观点的话,只能听起来像口号了吧。依然看看林夕——
“每个人都是单行道上的跳蚤
每个人皈依自己的宗教
每个人都在单行道上寻找
没有人相信其实不用找”
单行道是人生的隐喻。人群庸庸碌碌,不过如跳蚤渺小。人的追逐外物,人的固执己见,看去有点可哀,又有点可笑。数句歌词是冷眼旁观人生百态,又晃荡荡地消解了意义——“没有人相信其实不用找”。林夕单凭《暗涌》已在我心里封神。但看看他情爱以外的词作,一边玩赏也还是一边懊恼:还是这样好。口号么?没有。词句还简单。观点呢?明确。涵义却丰富。更有一种旁观世事的清冷姿态,歌者的形象很容易就立体起来了。
七
以是,对比其巅峰词作,我并不觉得林夕《烟火里的尘埃》写得多好。(当然肯定是比旁人好。)但仍然章法井然。“看着飞舞的尘埃掉下来/ 没人发现它存在/ 多自由自在”,开头即造一个情景,写一个独自看烟火散落的小孩儿。他独自发呆,独自等花开,独自对影子表白。整篇歌词没用到一个孤独、寂寞或悲伤的概念,但听众很能感到他的那种孤独,与世界的疏离,好像那个独自在自己星球上看四十三次落日的小王子。结尾处,将自己比作“一场烟火散落的尘埃”,既呼应了开头看烟火的情景,又是一个形象与情绪的升华。烟火里的尘埃,又绚烂,又渺小,如此渺小,却历经绚烂,既升腾过了,却也会散落,虽然散落,却仍然记得那一种升腾与绽放的绚烂。看,这就是林夕的意象。看起来简单,却有如此丰富的层次。
歌词除了表达旋律的意境之外,还须建立起一个独特的歌者形象。设想如无林夕那些绝妙好词,王菲的歌者形象大概就不是这样了吧。歌词建立的歌者形象应当尽可能贴近歌手的个人形象,也即,符合歌手的性情、观念,使得演唱仿佛是自然而然的自我表达。比如华晨宇演唱《我》。他仿佛是用整个生命在唱这支歌。每一句歌词唱来都仿佛有无尽的隐义,那纯然是他自己的所感所知,所经所历。借用颜歌的话:“唱出的一切稍纵即逝,隐去的全部坚若磐石。”听者只窥见一点磐石的暗影,但已潸然。这就是演唱的质感。音乐的形式、技法、旋律、歌词,终究只是为了一种生命的表达。他如此独特。如此丰富。深刻。一种艺术家人格。如歌词不能表达出来,你能想象这是多么可惜的事么。有人说,比之周杰伦,他缺一个方文山。我以为是缺一个林夕。写《我》的林夕。
《烟火里的尘埃》这首词里,林夕确立的歌者形象,“心里住着一个苍老的小孩”,确实很准确地捕捉到了华晨宇的特质。(尽管浅了点。)苍老是指他旁观世事能通透,小孩则是他自己情性始终剔透。他的丰富与深刻正来自这样一种张力:一片清澈,底下却有暗流汹涌;怀抱黑洞,却仍然澄淡天真。他有一点老子所言如水如婴的意味。一种明慧的真璞。这境界如此难得——尼采的“三变论”,变狮子,变骆驼,最后也是变婴孩——他却轻轻巧巧,浑然不觉,仿佛本性如是。我猜想这样的本性只可能是音乐这种艺术滋养而成的。音乐本就如水如婴,浑成玲珑。我们不行。我们都在言语的概念里。我们每攀一个境界,都狼狈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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