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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十四(科林·琼斯笔下的热月九日)
琼斯,罗伯,巴黎七月十四(科林·琼斯笔下的热月九日)
发布时间:2016-12-08加入收藏来源:互联网点击:
罗伯斯庇尔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他是如何走到热月九日那个地步的?近年来,许多史家都对他做出了新的解读。大卫·安德列斯依托情感史理论,认为罗伯斯庇尔代表了十八世纪末一种新兴的、独特的自我建构,他将自己代入为情节剧(melodrama)的受害者,最终将自己构想为“护民官”的角色,以致酿成一种走向毁灭的恶性逻辑(David Andress, “Living the Revolutionary Melodrama: Robespierre's Sensibility and the Construction of Political Commitment in the French Revolution”, Representations, Vol. 114, No. 1 [Spring 2011], p. 124)。玛丽萨·林敦认为罗伯斯庇尔以政治美德为政治信条,成了大革命“本真”政治竞争的胜者,但最终亦遭怀疑,为之反噬(Marisa Linton, “Robespierre et l'authenticité révolutionnaire”,Annales historiques de la Révolution française, No. 371, 2013, pp.153-173)。奥利维耶·贡当苏认为随着革命的发展,罗伯斯庇尔逐渐扮演了一个负责在民主原则与革命现实间搭建桥梁的角色,它是由大革命机制造就的(Olivier Contensou, “Robespierre: La cause du peuple”,Cahiers Verbatim, Vol. VII [Automne 2019], pp. 15-37)。马塞尔·戈肖区分了“政治原则”(le politique)和政治实践(la politique),认为罗伯斯庇尔混淆了这两者,造成了“原则的专制”(Marcel Gauchet,Robespierre: The Man Who Divides Us the Most, translated by Malcolm DeBevoise, Princeton: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2022, p. 238)。马丁的研究则与众不同,他对罗伯斯庇尔进行了“祛魅化”,认为罗伯斯庇尔并无异常之处,他的独特性是建构出来的,马丁最后对热月九日进行了一种“去罗伯斯庇尔化”的解读(Jean-Clément Martin,Robespierre: La fabrication d'un monstre, pp. 321-324)。相比于这些研究,琼斯对罗伯斯庇尔的解读并无太大创新。他认为,罗伯斯庇尔不是一个野心家,至少不是他的“热月敌人”所说的那种带有旧制度政治烙印的宫廷野心家,反之,他称得上是正直如一的民主乌托邦主义者。
但是,琼斯的解读也有独到之处,他结合了“名望”研究,读出了热月九日的另一面。名望是十八世纪新兴的文化现象,十八世纪大众传媒的发展缩短了人们相识的距离,民众对于他们素未谋面的人物会产生喜好情绪,由此赋予一个人物以巨大声望,使其成为名人。1793至1794年,罗伯斯庇尔获得了巨大的政治声望,仿佛革命之初的米拉波那样。但罗伯斯庇尔从未缔造过个人政治崇拜,其声望远未达到后来拿破仑的卡里斯玛的程度,而大革命也有坚固的反崇拜文化(Antoine Lilti, Figures publiques: l'invention de la célébrité 1750-1850, Paris: Fayard, 2014, pp. 238; 247)。因此,巴黎民众才会在一夜之间抛弃了罗伯斯庇尔。琼斯借此指出,热月九日亦是一场民众维护大革命体制、反对威权独裁的政变事件。在这一天,巴黎民众选择了共和体制,保护他们自1789年以来获得的、极为珍贵的民主,而非追随政治偶像(489页)。
小结
自共和二年热月九日到现在,已过去了两百多年。材料稀少、个人喜好和政治偏见,都为这段历史铺上了层层迷雾,我们投身或观望于此,是否注定会陷入无尽的历史迷宫?即使我们相信存在历史真相,也难以企及其本来面目。在巴黎公社内自杀失败后,罗伯斯庇尔因下颚严重损毁,无法说话。他被带到巴黎公社厅区的民事委员会进行审讯,后被转到公安委员会,其间不被允许写字。整个热月九日,罗伯斯庇尔唯一留下的文字材料是午夜时分起义宣言中的签字,其中只有两个字母“Ro”。无从确证其中的含义,只知罗伯斯庇尔的犹豫。如若他能留下更多材料,这层层迷雾或许就能散开几许。但迷宫依旧。热月政府塑造的罗伯斯庇尔专制、残暴、嗜血的形象已深入人心,纵使许多史家努力剔除政治偏见,中立地进行研究,以探寻更为真实的罗伯斯庇尔,也难改这一根深蒂固的窠臼。
科林·琼斯的热月九日剑指这一窠臼。琼斯该书的文学创作手法,既旨在更贴近事实原貌,也意在吸引更多的读者,试图将一个更为本真的罗伯斯庇尔和热月九日传递给公众。在他的热月九日,罗伯斯庇尔没有登基称王的野心,更无主动发起政治清洗的计划,恐怖血债亦与其没有直接的关联。热月政变,纯粹是民众忠诚于民主机制,抛弃了罗伯斯庇尔。就连罗伯斯庇尔自己也无法走到国民公会的对立面,在为巴黎公社起义号召书签名时的犹豫,或许表明了他拒绝充当僭主。以罗伯斯庇尔为例,以自然权利之名追寻民主,必然会导致恐怖吗?必然会导向戈肖所说的“原则的专制”吗?这是每一个了解过大革命的人都无法回避的一个问题。对此,科林·琼斯该书的价值之一,便是告诉我们:“乌托邦之路”并没有走向极权,热月九日的巴黎民众和罗伯斯庇尔都依旧选择了民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