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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19-02-08加入收藏来源:互联网点击:
二、“批判性种族理论”的两种认识
自由派和保守派之间存在的严重分歧在于“批判性种族理论”究竟是一种理解美国种族主义塑造公共政策的方式,还是一种使有色人种与白人对立的分裂性话语。
从现有证据来看,保守派称“批判性种族理论”是“有色人种与白人对立的分裂性话语”更多是出于政治目的。作为共和党喉舌的福克斯新闻一直是“禁止学校教授批判性种族理论”的主要宣传者,仅在过去的三个半月内,福克斯新闻就有1300 次广播提及“批判性种族理论” 。从保守派的宣传造势可以看出这一场争论本身的始作俑者就是保守派。从下图可以非常清晰地看出,除了保守派的媒体福克斯新闻在为这场大讨论造势之外其他媒体涉及“批判性种族理论”的次数则要少的多。
Source:Washington Post
在美国,学校向学生灌输有害理论的指控由来已久。20世纪早期和中期,保守派关注的是社会主义或马克思主义在学校的传播。从1930年代开始,保守的美国军方试图让学校不要给学生讲授有关经济不平等的进步教科书;二十年后,美国的反共团体约翰伯奇协会对学校教材也提出了类似的批评。与对批判性种族理论的批评一样,他们都担心学生会因接触这些想法而受到某种伤害。
美国的文化左派,尤其是批判理论学派一直以来都面临着认同困境。美国的文化左派肇始于20 世纪60年代,它认为当时的美国由于统治阶级力量过于强大,基本很难进行传统意义上的革命,因此把中心放到文化批判上。文化左派起初流行于美国大学,造成身份政治大行其道,将群众置于右翼保守主义势力之下。
“批判性种族理论”也是这样一种植根于民权运动的批判理论。它从一开始就关注社会正义、解放和经济赋权问题。其源头可以追溯到 1970 年代的批判法学研究。美国民权事业在 1960年代取得了显著进展,但到 1970 年代却停滞不前。批判法学研究的出现就是对这一状况的回应。
由于该理论的对抗性特征,保守派认为近年来层出不穷的极端左翼民权运动背后的“罪魁祸首”就是批判性种族理论。美国保守派智库传统基金会(Heritage Foundation)最近将一些问题归咎于批判性种族理论,包括2020年的“黑人的命也是命”(BLM)抗议活动,和帕克兰学校的枪击事件。他们声称这场造成17 名学生和教职员工丧生的校园枪击事件与批判性种族理论有着很强的相关性。传统基金会称:“如果遵循其逻辑结论,批判性种族理论是破坏性的,并和美国的宪法,与合众国所基于的基本理念也是相悖的。”
从学理上分析,批判种族理论源于1970 年代末和 1980 年代初由法律学者德里克·贝尔(Derrick· Bell)等人创建的法律分析框架。批判法学的诞生和发展伴随着民权运动的开展,其研究思想起源可以追溯到美国的法律现实主义。第一波批判法学研究的学者都受到了20世纪60年代末美国激进的民权运动和反战运动的影响,批判法学家在理论上和政治上属于“新左翼”,正因为批判性种族理论脱胎于批判法学这一左翼思潮,现今的保守派将其称为“新马克思主义”。由于批判法学理论不能解答有色人种群体的斗争问题,批判性种族理论便从中分化出来。正如批判性种族理论创始人,哈佛大学法学院第一位非洲裔法学终身教授德里克.贝尔(Derrick A. Bell)所写的那样:“批判种族理论认识到,一种文化的革命始于对它的激进评估。”从贝尔的这个逻辑推导,要根除美国社会中的“系统性种族主义”首先应该建立一种激进的评估框架。而批判性种族理论正是这样一种评估框架。由于批判理论的起源可以追溯到1937年法兰克福学派的宣言,作为一种批判理论,它也包含了对制度和规范的不懈攻击。哈佛大学法学教授邓肯·肯尼迪(Duncan Kennedy)认为:“左派的目标是在批判现有社会结构的不公正,特别是种族主义、资本主义父权制的不公正的基础上改造现有的社会结构。”
而保守派则坚定地认为批判性种族理论是对民族团结的威胁。田纳西州立法者表示,关于种族主义的教学会促进“分裂”,罗德岛州的议员也提出了“禁止在教育中使用‘分裂概念’”的州法案。该法案禁止教师在课堂上教授学生“任何人都应该因其种族或性别而感到不适、内疚或痛苦”等内容。据该法案的作者,罗德岛州代表帕特里夏·摩根(Patricia Morgan)所说,这些规定旨在根除学校中的批判性种族理论,因为该理论是一种有毒的意识形态,它会带来新的种族主义问题。
然而,这种禁止教学的做法实际上忽视了批判性种族理论是一种方法,而不是一套教条或准则的事实。保守派的激进反应并不仅仅是针对这个理论本身,而是在又一次煽动白人选民,让白人中产阶级选民在内心深处对文化变革感到不安,而忽视了批判性种族理论侧重于对制度和政策的分析,而不是个人责任追究的本质。
《华盛顿邮报》分析师菲利普·邦普撰文称:“把批判性种族理论说成是某种猖獗的反白人思想的灌输,这仿佛是60年前的反共产主义运动。事实上,这项努力已成为右翼正在进行的文化斗争的核心部分,公然利用选民对美国人口演变的担忧来谋取政治利益。”
“批判性种族理论”究竟是一种理解美国种族主义塑造公共政策的方式,还是一种使有色人种与白人对立的分裂性话语?从事实来看,“批判性种族理论”更接近于一种理解美国种族主义塑造公共政策的方式。保守派将其称之为有色人种与白人对立的分裂性话语,一方面是因为保守主义和文化左派长期的对立,另一方面也是保守派煽动白人选民,让白人中产阶级选民在内心深处对文化变革感到不安,也进一步利用美国人口结构演变给白人带来的担忧来谋取政治利益。
三、“批判性种族理论”之争与政党“部落化”
在关于投票行为的传统理论中,与理性选择并列的正是基于身份认同的经验解释。依照社会群体视角中“社会群体认同的差异决定政治偏好”的结论,两党所吸引的社会群体所形成的联盟就可以被“画像”。根据刁大明教授对2004年至2019年两党政治归属在身份认同上的差异研究,可以发现族裔认同是当前美国决定个体政党归属的最关键因素,族裔认同是这个时代美国政治生活中最具普遍合法性的价值。族裔意识可以建立一个国家,也可以撕裂一个国家。面对族裔认同在政治现实中的关键性地位,政党政治在通过回应认同来强化选民基本盘的过程中,也必然首先强化对族裔认同的回应,甚至尽力建构族裔认同与政党归属高度重叠的状态,即所谓的“社会—政党分类”(socio-partisan sorting),从而实现对某一特定族裔群体选民的有效固化控制。相关研究也指出,如果政党具有明显的族裔化特性,就更易通过建构所谓“政治正确”的意识形态认同来实现影响力最大化,不但可以通过意识形态因素来有效巩固选民,而且还可以与对手政党形成更具偏见的对峙局面。在身份认同之下,这种强化某一族裔群体使之彻底固化为某一政党支持者的“社会—政党分类”所导致的政治后果,就是政党政治的“身份政治化”或所谓“部落化”(tribalization),即政党归属不再是出于对议题、政策以及利益的权衡,而完全是源自个人与生俱来的某些社会属性的身份认同,从而形成更为固化、激烈且无法和解的、类似于部落之间生死对抗的党争极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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