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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b装(一场撕掉“职校生”标签的表演)
职校,演员,观众半b装(一场撕掉“职校生”标签的表演)
发布时间:2016-12-08加入收藏来源:互联网点击:
在舞台上,谭玉兰回到更孩子气的自己。他喜欢看日本动漫,便模仿特摄剧《侍战队真剑者》中的“居合斩”造型出场。他慢慢地迈着步子,绕场一周,环视左右,“随时准备迎战”。他对不在场的父亲说:“爸,我想去做公益。”扮演父亲的演员周末回应:“别老干有的没的,万一是传销组织呢?”
坐在台下的社工子津联想起谭玉兰进入工作坊时的样子。那时,他走路的速度总比其他演员快一大截,在行走速度训练中显得“失控”。但在7月15日的舞台上,谭玉兰控制住了节奏,身体多了一份韧性。
谭玉兰在舞台上进行单人表演。受访者供图
读职校是怎样一种体验?
戏剧快要结尾时,丁一突然起身走向观众。他看向第一排的中年男士,问:“你会去职校读书吗?你会当一名工人吗?”对方措手不及,回答:“不愿意。”听到否定答案后,丁一没再追问。
剧场里坐满了对“职校生”话题感兴趣的观众,按照组织方设想,希望通过这场戏把“职校生”从标签变成议题,抛向观众。吴文与丁一讨论,要直接地问观众“你愿意读职校吗?”就像是做采访,真诚发问。倘若对方回答“愿意”,就追问“你想读什么专业?”这样做不是要冒犯观众,而是为了让大家共同思考“在当下,工人与职校生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
演员谢幕后,有观众抛回了即时反馈。一个长发扎成辫子的男性观众举手提问:自己去过贵州调研,发现当地职业学校中的很多女生在16、17岁辍学,去浙江纺织厂、广东电子厂打工,随后认识同乡青年,回家乡结婚生子。他好奇:在职校里,有何种婚恋观念,具体情况如何?
全场沉默几秒。吴文拿起话筒问:“你主要想了解什么?这个问题似乎有很强的预设在里面。”坐在舞台上的丁一观察着,看到对方一面抖腿一面辩解说:“我只是想了解一下广州这和我调研的那地方是否一样。”这是一个刻板印象,在场的观众沉默几秒,氛围显得尴尬。一位女孩拿过话筒:“那我来说一下吧”。她介绍自己曾是一名职校学生,“我们班60个女生读学前教育,现在有4位当妈妈,这个比例还好。”
两支话筒在观众席中传递着。一位带着孩子来看戏的女士说:“二十几年前我也是职校生,通过自己的努力从职校走到金融行业。我想告诉孩子们,外面怎么看我们是正常的,因为自己怎么认为才最重要。不要给自己贴标签,如果自己都看不起自己,谁也不会对你有更大的希望。希望你们做最好的自己。”台上的演员鼓掌表示感谢,当丁一还在打腹稿想发言时,吴文问女士:您是什么时候读的职校?
对方回答:1992年。吴文解释,在工作坊期间,大家也讨论过这个问题。那时他了解到,在上个世纪80年代或90年代,读中专意味着毕业后找到相对不错的工作,还是被社会认可的。但在今天,读职校的所得与当年截然不同。
另一位观众诚恳地对台上演员说:“不管是(进厂打工还是)坐办公室也好,本质上非常流水线,我被工作折磨得痛苦,但来到剧场,自己又被点燃了。可能在未来,还会面对很重复很枯燥的工作,但是总有一个点让人觉得自己还活着,今天这个点就是你们。”
一位从14岁起离开家进厂打工的观众回应:工地的工资可能有八九千,外卖员骑手一个月七八千,办公室里面可能六七千,但没有人主动选择去工地工作。即使看起来大家的工作都是流水线,但工作与工作之间存在真实的差异。
“演后谈”环节是个重头戏。这不是吴文第一次和观众一起讨论。2014年到2016年,他曾跟随上海的民间剧团“草台班”全国巡演,那时的演后谈环节甚至耗时更长,观众的思维也更发散:有人提到即使在高校实验室里做科研,也会枯燥得像流水线;有人讨论是不是小企业比大企业更加人性化;有人提出小时候应该刻苦读书,长大后才不会吃苦,又被其他观众反驳。吴文记得,气氛是开放的、热烈的,大家都讲出真心话,听到彼此的心声。他认为,这些都是剧场表演的延伸。
演出过程中,演员邀请观众上台一起蹦迪。受访者供图
在多数演员看来,观众们在争论什么不那么重要。他们更在意是否听到温暖的肯定。所有人都记得,那位毕业于职业学校的女孩连续看了两天表演,激动地说:“在场所有的同学,读职校的人也很棒。”她坦言,自己从小受到严重打击和冷落,从职校毕业后不停换工作去证明自己、寻找热爱的事业。前段时间,自己开始研究原生家庭问题,“突然就悟了,自己本来就是一个很不错的人”。
女孩夸刘沐鑫:“弹吉他很有气质”。刘沐鑫说,自己回家后哭了二十分钟,因为很少听到称赞,隐隐约约觉得自己“配不上这样的赞美”。
有位中年男士在剧场里反思:在自己的女儿读初三时,希望选择职业学校。但他担心子女读职校让自己没有面子,便坚持送女儿补习、冲刺中考,最后如愿。可是,如今的女儿已经开始厌学。他看过同学们的心里话之后,想到,是否自己当年对女儿太不尊重?那些关于“职校生”的坏标签,是否也通过自己的反复“教育”,在女儿心中扎根?
这些话似乎安慰到坐在台上的谭玉兰。谈到这位父亲,谭玉兰说他开始去理解在教育问题面前,父母心中的强烈焦虑。
除了激发讨论和分享,一半以上观众表达了共情。一位观众有些哽咽:“听到你们讲述校园霸凌,我很难受。也很好奇,当同学们对着我们这一群陌生人讲述这段记忆时,你们是怎样的心态?你们想表达什么?”
谭玉兰坐在舞台最右侧,最先拿起话筒答道:“说句不好听的,泪流多了就干了,唯一能做的就是正视自己所遭受的那些黑暗,向上走,寻找自己的那一片星空。”
像是铿锵的宣告,他给自己指明了星空所在的位置——明年毕业以后,自己将会骑着单车旅行两年、进入私企工作。同时,在工作之余准备自考历史系本科。如果攒够了钱,就去摩尔曼斯克看极光。
演出后第五天,谭玉兰开始了暑假里的另一“重头戏”。像大部分高职学生一样,他到一家公司做实习生,拿实习证明。工作是流水线,每天工作八小时,给电线贴膜、装配零件。公司是一栋白色大楼,一架大号电风扇装在天花板上。
回归现实生活,再问他现在怎么看待那些误解职校生的标签,短暂从工作里抽离出来的他回复:“千人千面,总有人看你不顺眼,看不起你,真没啥好在意的。把这些时间用在弹琴读诗喝茶游山玩水不好吗?”
(除子津、扶雨、蒋莉萍外,吴文、王一塔及所有学生均为化名)
新京报记者 石润乔 编辑 陈晓舒 校对 卢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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