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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人板板(织吧,妈妈)
阿姨,帽子,小芳仙人板板(织吧,妈妈)
发布时间:2020-12-06加入收藏来源:互联网点击:
「坏人」系列
「手好痛啊,
但是如果发点奖金,马上就不痛了」
如果真的要跟小镇的阿姨们解释什么是艺术,估计是一件很难的事,她们大多也没有兴趣了解。
阿姨们是很现实的。在她们眼里,这个工作,跟原来她们在缫丝厂的工作,或者在造纸厂的工作,是一样的。一个造纸厂的阿姨,她也不会关心这些纸最后会用在哪里。
当然她们也说过,小芳公司有点怪,「怎么你们法国公司要的都是稀奇古怪的东西?」所以我们也会造成一种假象,就说,国外公司需求不同,小芳公司其实有很多点,云南有,贵州也有,四川只是其中之一。再加上小芳一段时间在过四川,和她们共同工作,工资到位,她们也就不太会质疑了。
比起好奇公司,她们更希望活能多一些。有时候她们也会跟小芳撒娇,说这个好难织啊,手好痛啊,但是如果发点奖金,马上就不痛了(笑)。
后面我们开始做这些项目(比如「比基尼」、「武器」等等),真的,没有两三个月,是没有人动第一下筷子的。她们总会说,哎呀,你们怎么又换了呀,怎么又换了呀,怎么又做新的了,又要动脑子了呀。你永远得到的都是这样的回复。
她们最喜欢织的是帽子,织帽子几乎是不动脑子的,一天可以织三五顶,可以看着电视机,手都不用看就做了。但是要做其他东西,要动脑子,就不行了。所以后来我们想了一个办法,就是配货,比如阿姨如果参加某个项目,织一些需要想象力的东西,我们就给她配50顶帽子。有了这50顶帽子,她们才可能有兴趣加入。
这些动脑子的作品,钱会多好多倍,甚至一百倍都不止。但她们是不太愿意的,因为那些东西非常费劲。她要琢磨,要想,就觉得累,不爱做。除非你钱给得够够的,她就觉得可以。
就像最近,我们在给成都一个美术馆做东西,阿姨们做得很慢很慢,但我们一说需要帽子,几天就织完了,都已经寄到美术馆了。
她们也出现过抄袭的情况。奖罚分明的机制是必要的,比如这个阿姨抄袭了另一个阿姨,被抄袭的阿姨就会很不高兴,心想她抄我的,还和我拿一样的钱。抄袭的阿姨拿到的费用,应该低于其他阿姨,这样的机制一出来,阿姨就会想,抄了别人的,钱少了,好像确实没必要。
我们把阿姨们织的帽子,送到了美国反特朗普大游行的现场,又把一批绿帽子,送到了爱尔兰的圣帕特里克节游行现场(圣帕特里克节的传统颜色为绿色)。有时候也会把现场视频给她们看,她们会说:「为什么老外都喜欢戴绿的?」她们可能不会去深究,但至少会觉得说,在我们这里被嘲笑的东西,在他们那里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我觉得就足够了。
这些年,每到逢年过节,我们都会给她们发福利。最早订的规矩,是每个节日都要发。我们发过柴米油盐,洗手液,洗衣粉,锅碗,保温杯,杯子,苹果。为了让阿姨开心,也买过韩国进口的针线箱,特别好看,但结果两天就整碎了,因为她们家里都有小孩。她们不喜欢不实惠的东西,有一次我特地买了画家朋友家里种的苹果,她们收到了,很生气,说不如我们当地的好吃,还不如发钱呢。后来我们再发,就会问她们想要什么,可是我发现她们永远都想要被子(笑),我们至少已经连续发了四五次被子了。最新一次统计,她们说,还是想要蚕丝被。
之所以经常发福利,是因为当年我母亲在工厂里上班的时候,经常发各种福利,发个暖水瓶什么的,挺好的,她也会有一种集体感。我们的阿姨里,也有一些在镇上的缫丝厂干过。我们那个工厂,九十年代人很多,我记得那时候我才几岁,就在厂子里待着,几百个阿姨,就在那里做那种抽丝剥茧的工作。后来它就倒闭了,其实是一个时代的终结,从计划经济到市场经济,这些工厂,就被所谓更好的、更先进的东西替代了。
这次我们在上海展览,这个美术馆的前身,也是上海的一个生产造纸机械的工厂,也属于计划经济时代的工厂,也是集体时代的那种结构。我在布展的时候,就拍了张照片发给我表妹,她就说,「这不是舅妈的工厂吗?」她是马上回复的,一点没打磕巴。看一眼她就能知道,对我来说,也是一样,一进那个美术馆的时候,我就觉得这个空间,好像跟我妈妈、阿姨们的这些作品有关联,就是这种感觉。
明当代美术馆「胡小芳和乔小幻」展览现场
「她们的处境,她们的遭遇,
她们在时代里的关系」
直到现在,我妈和阿姨们还不知道小芳的背后是我。
我一直让工作人员跟她们联系,自己是隐身的。我的工作人员回四川的时候,我妈妈也会问他:你认不认识胡尹萍?他说不认识,我妈也就没话说了。我们想过,只要我一直不出现,就算她们怀疑,我们打死不承认就可以了。
有一年我回去,发现那些阿姨都在我家织东西,都挺忙的,我回家了,阿姨们很不开心,看我有点不顺眼,觉得我要占用我妈的时间,她们说,你回来干嘛,你妈又要给你做饭,你看你妈都在教我们做东西。我回去了三天,两天都是在外面吃的饭,就最后一天,我妈看不过去了,才给我做了一顿。
但实际上,这么多年,小芳整个项目是亏钱的。因为首先我的专业知识不在这一块,第二它也需要时间去经营这个品牌,需要推广,我的精力不在这里,也没有商业才华。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是用「乔小幻」的名字做雕塑,来反哺小芳这个项目。
但是这么多年做下来,我觉得它带给我的滋养是相互的。就像你种一棵花,天天给它浇水施肥,或者你去饲养一个宠物,看起来是你去照顾它们,但实际上它也反馈给你很多东西。
它拓宽了我的一些观看角度。我的工作,就是用一根牙签,去戳一个巨大的水母。戳了一下,这个水母就在海洋里,开始展示出它的姿态。这个姿态可能是疯狂的、怪异的、不正常的,而我是一个观察者,会去观察这个水母的变化,以及它变化以后,这片海域发生的变化,它可能是个蝴蝶效应。真正的「小芳」,其实不是这些织物,而是水母和大海。
这个项目表面上看起来,是用毛线来表达,有很丰富的颜色,但这只是它的皮,里子不是这个。我们也可以用草,或者用竹子,任何材料都不重要。只不过刚好在我母亲这个时代,在小镇,她们擅长这个。这个作品的筋骨,是跟今天的现实有关,她们的处境,她们的遭遇,她们在时代里的关系,都融合在了这个作品里面。
具体到她们每个人,这个项目带给她们多大的改变,我觉得或许是有限的。水母依然是水母,改变不了性质,最多是这只触角灵一点,那只触角缩一点。我从来不觉得人可以改变人。
对我妈来说,可能编织的这个收入,也不是那么重要,或许能补贴一点家用,跳广场舞可以买几身衣服。但如果她不用智能手机,她的社交范围就只有周围的阿姨。有了手机,她至少认识了小芳、淘宝客服,无形之间把她带到了一个更开阔的地带,她和世界的联系更多了。我可能更在乎这个,小镇太封闭了,生活范围太狭窄,她是需要被打开一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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