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赴印尼中国劳工妻子:被拉锯的情与理
丈夫,印尼,马来西亚赴印尼中国劳工妻子:被拉锯的情与理
发布时间:2020-12-06加入收藏来源:互联网点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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澎湃新闻记者 陈灿杰 实习生 常泽昱 黄家樑
躺上床,盯着天花板,许婉琪没意识到,眼泪已经不自觉打转,她不敢哭出声。婆婆摔伤在医院抢救时,心电图的光影,与那张陡然煞白的脸,不断在脑海中闪回,那一刻,她只怕丈夫回不来,见不到自己母亲最后一面。
此前2021年3月,包括许婉琪丈夫陈庆路在内的5名河南劳工,远赴印尼务工,遭遇合同违约、护照扣押、工资克扣等多重困难。滞留工地近6个月后,五人铤而走险,试图偷渡至马来西亚后曲线回国,但很快在大马柔佛州因偷渡被捕,经由家属奔走、律师协助,马方最终决定不予起诉,直接启动遣返程序。
此后,许婉琪开始了更为漫长的等待。除了婆婆的伤病,她有两个小孩等着照料,恰逢河南暴雨,她还得抽空回老家抢收花生,泥泞中赤着小腿,或蹲或跪,一颗颗地拔,拔到手生疼,全身僵硬。“像个陀螺,不停地在转”,可只有忙起来,她才得以从压抑中暂时抽离。
按照预期,陈庆路1月14日乘机回国,结束3周隔离后,就能回到河南漯河老家,但他最后一次核酸检测显示阳性,赶在春节结束前团圆的希望再度搁置。截至发稿当天,历经遣返名额、批次、时间几经变动,高额机票无故取消,5名劳工中仅有魏朋杰一人回国。
在不断攀升的债务、失去至亲的落寞、或是与丈夫的争吵、隔阂、分离中,留守在国内的劳工妻子们正备受煎熬。
劳工所在的镍矿园施工现场。 本文图片均为受访者供图1、赌
两声枪响,窝在光板船里的魏朋杰彻底慌了。2021年9月18日,已近晚上10点,他在夜幕中紧忙跳船,奋力游向马来西亚柔佛州岸边,水深从胸口处点点褪去,临上岸,他才惊觉头顶站着两个军人。往哪跑?他蒙了,仅是往沙滩上一蹲,等人来抓。
“左死右死都是死”,上船时,他只想赌一把。
此前的3月,魏朋杰经工友介绍,到印尼做焊工。按外包公司的口头约定,一天500块工资,每月保底做27天,外加每月生活补贴1万,工期半年。该项目被工友称为“德龙三期”,主营不锈钢一体冶炼。至于合同,则商定到印尼后与项目外包公司签订。
等开工,恶劣的工作环境让他“直接绝望了”,天气暴晒,洗澡水是从土坑里抽的,透着一股臭味。更难忍的是,做工时想抽支烟,手头的活儿也不能停,否则,带班工头随时拍照,作为怠工证据,扣数百块工资。
“人又不是机器!”魏朋杰说,厂区氛围压抑,他有个工友和带班闹矛盾,拿圆珠笔插了对方肚子,被群殴后用开水浇手。厂区外,保安持枪把守,还有不少“缺胳膊少腿”的劳工滞留。
“(魏朋杰)去没几天就感觉自己被骗了。”张娅杰说,她的丈夫魏朋杰初到印尼,有时也会聊工作的事,但他不想让家人担心,答应坚持做完。她也劝他忍着,反正只有半年。当时,张娅杰刚进江苏一家电子厂上班,患有心脏病的她则忍受着夜班“嘤嗡”的声响,总是心慌、失眠,她特意买了助眠保健品,花了一段时间才慢慢适应。她和公婆还一直住着河南焦作农村的老屋,她想打工拼出个县城房子的“首付”,将来可以留给孩子。
临周末,魏朋杰会提前让妻子把俩儿子聚一块儿,再到工地附近的信号塔下开视频。3岁的小儿子还不懂事,8岁的大儿子则会问他啥时回家,他只说快了快了,“10天半个月一直这样拖。”
魏朋杰与2个儿子的合影到去年6月中旬,他和另外四个河南工友收到合同:工时延长,补贴骤减至一千:工期不定,短期内无法回国的话,要到其他工地干活。在魏朋杰眼中,这就是卖身契。5名工友与家属协商后,一致未签,要求辞职回国。但老板表示,每人交75000元才给安排。5名劳工收到的工程劳务合同书许婉琪回忆,原先报喜不报忧的丈夫陈庆路,听到这个数额,突然情绪爆发,哭着说出自己的遭遇,让她转告他父亲去借钱。当时许婉琪在县城一家儿童摄影馆做助理,每月两千多的工资,扣掉两个小孩零零散散的生活费,一年下来基本“没有落钱了”。
家属筹钱期间,另一位2期工程老板声称回国只要5万,连夜包车将5人拉至300公里外的肯达里工区。5人交了钱,忍受着老鼠肆虐的宿舍、吃了2个月泡面,几乎吃吐。
5名劳工公用一个小锅煮泡面吃5名劳工在二期工地住的宿舍眼见交了25万依旧回国未果,王兰不断向中国驻印尼大使馆投诉,并找媒体爆料,要回了23.8万,但丈夫张强并未领情,他怕在当地遭到报复,“他就觉得我管得有点多。” 王兰觉得,5人临偷渡阶段都非常敏感,随便问个话,“都觉得你是在套取他的信息,你会不会出卖他们”。
魏朋杰也坦言,伴随压力增加,他对妻子的态度有时很“恶劣”。为着回家、乃至种种开销,他和妻子不知在微信吵了多少次,有时吵急眼了,他会带些难看的字眼,连着互相删好友、拉黑、冷战,而张娅杰只能打给他的工友帮忙传话。
张娅杰说,丈夫提过偷渡,说能省点钱,被她一口回绝,“我说你想过孩子吗?”她让他走正常程序,后续花多少钱,她都想办法凑,他也答应了。
可因护照始终被外包公司扣押着,他们最终选择了偷渡至马来西亚再乘机回国。蛇头是2期工区周边一家餐馆的老板娘,偷渡费每人13000元。按照魏朋杰预期,登陆马来西亚后,穿过岸上的广阔森林,再幸运一点,他能在几小时山路中避开马来虎、云豹,找到接应蛇头,再给即将生日的母亲打个电话,说自己很快回家。
可5人在登陆马来西亚后,多是原地蹲下,有人冲进林中,仍被抓了回来。前往警局路上,他们都不说话,魏朋杰能感觉到,大家心里似乎都在埋怨着什么,大概就是:“这下去球了(完了)。”
2、离
王兰回忆,张强偷渡前一晚,打来电话,让小女儿接听,说自己这次没挣着钱,没法给她买她要的那张公主床了。
想多挣点,是他们出国时最简单的念头。
2020年疫情封村,陈庆路基本待在老家河南漯河种地。去年3月,村里解封,他想去迪拜打工,无奈航班又因疫情停飞,他转而去了印尼。
“劝也劝不下”,许婉琪说,当时县城一所不错的小学恰好招生,她小孩想读的话,得在那儿有房,夫妻俩为了凑首付,负债13万。陈庆路想过,等从印尼回来,就把这笔账给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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